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哥哥說要來澳洲(三)

摘要:母親和哥的見面,是大傢都“關心”且擔心的。這種久別重逢場面,其實不看為好。那年哥從美國打電話給母親,沒說上兩句,兩人電話裡都哭起來。哭的鏡頭,電影裡常看,可生活中看,看的又是自己親人,什麼味道?加入還是一旁無動於衷站著?太傷神。


哥是我們傢幾個中最吃得起苦的,念小學時,就常代媽去買菜,凌晨四五點鐘,天還沒亮起床,趕去菜場排隊。冬天,手都凍僵,起凍瘡,手指像一根根胡蘿卜。他老抹“哈利油”,手上抹,臉上也抹。“哈利油”便宜,效果又好。他是我傢幾個中讀書最好的。他讀高中時,每天早晨他早早就離傢,先去虹口公園讀一二小時書,然後去公園後門外的北郊中學。他亭子間的燈光總是我們弄堂裡最後熄滅的,對面鄰居說,半夜醒來,窗口望進去,常見他伏在燈光下看書做作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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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美國的創業很苦,一邊讀書,一邊拼命賺錢,給人送“意大利餡餅”。一個餐館的工不夠,就找兩個餐館。沒錢買車,就買一輛舊自行車。很快,他積夠瞭擔保妻兒的錢,才一年,就實現瞭願望,把太太和孩子接去瞭美國。如今,他在一傢電腦公司做高級工程師,工作好,人工也好。照他的說法,如今他是美國的中產階級。



母親和哥的見面,是大傢都“關心”且擔心的。這種久別重逢場面,其實不看為好。那年哥從美國打電話給母親,沒說上兩句,兩人電話裡都哭起來。哭的鏡頭,電影裡常看,可生活中看,看的又是自己親人,什麼味道?加入還是一旁無動於衷站著?太傷神。可怎麼說,我躲不掉,是我去接的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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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住我姐傢。車到姐傢門口,停下。我才剛熄火,剛拉起手閘,意外的是,一抬頭,看見的竟然已是哥的背影。神不知鬼不覺,他早已下車,誰也沒招呼,徑直朝屋門走去。他的步履看上去沉重,別扭,拖著似的,應該擺動的雙手,因稍嫌緊張,一隻竟平白無故騰空提著。走到門前,按響門鈴後,隻見他換瞭口氣,松瞭松頸脖松瞭松肩,然後端正瞭下身體,一動不動站著,一動不動望著那扇即將開啟的門,像是等待門裡將要發出的一道審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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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心也沉重起來。

行車紀錄器多鏡頭?

門開瞭,開瞭一條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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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去,去,進去,進去……別讓它逃出來-……當心當心……別讓它逃出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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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的聲音。她在對付一條傢養的小狗;怕門一開,小狗從門裡逃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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哥愣瞭愣,想動卻終於沒動。一時間,不知該幹什麼,隻能那樣繼續手足無措地站著,手足無措地對著那條門縫。連叫一聲媽的機會都沒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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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久。其實也就幾秒,可感覺很久。

多鏡頭行車記錄器?

小狗問題總算解決後,門縫大瞭,繼爾完全開瞭。可是,門洞裡的母親,隻是抬頭看瞭哥一眼,很快的一眼,馬上,就像還在牽掛那條狗似的,轉過頭去,嘴裡嘰嘰咕咕的:“這個小狗……這條小狗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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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場醞釀瞭十六年註定要爆發的感情,因一條小狗的加入,化險為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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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謝小狗。



晚飯時,大傢都到瞭,姐姐、姐夫、外甥,我一傢四口,加上哥、嫂和媽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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談瞭陣各自近況,接著便談那個老傢,那個曾經共同擁有過的傢,那個背著書包出去又回來的傢,那個騰騰熱氣下圍著飯桌吃飯的傢,那個父母、哥姐生活在一起天天見面的傢,談那個傢裡發生過的一件件事,還談那個傢所在的那條弄堂,談弄堂裡的一個個老鄰居,談老鄰居們的今與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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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是最高興的,笑瞇著眼,話很多,從沒那麼多過。大傢笑她,說她見瞭哥,感覺特好,心情特愉快,像換瞭個人。她不否認,很得意,承認自己高興,隻是,她不說是因為哥。她說她這人福氣好,子孫滿堂,說她福氣好是因為她人好,說她一輩子從沒做過一件虧心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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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晚,笑瞇瞭眼的母親,還特意要和我女兒換瞭個座位,原因是,我女兒的座位正好對著架在一邊的自動攝像機,她說她要對著,她要讓自己攝進攝像機鏡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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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來來來,幹杯,為我們的團圓幹杯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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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幹杯幹杯,為團圓,為大團圓,十六年一次,太不容易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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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真是大團圓,可不,就差黃立一個……”黃立是我哥的兒子,在美讀醫,因太忙,來不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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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麼一瞬,突然有瞭夢的感覺,覺得傢又回來瞭,那個記憶中永遠抹不去的、永遠讓人感到親切的老傢;甚至覺得,這個傢從來都沒散開過……要說不同的話,唯一不同是,這個傢更大瞭,多瞭好些第三代的面孔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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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單差黃立一個。三鏡頭行車紀錄器推薦”母親突然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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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傢望著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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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還差你們的爸爸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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靜瞭。熱鬧的、紛紛爭著說話的場面,突然靜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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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傢都沉默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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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們的爸爸是好人,難得的好人,帶大你們不容易。”頓瞭頓,她繼續說:“可惜,他去世太早,沒看到今天,沒過上今天的好日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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繼續沉默。繼續長久的沉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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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於成人,沉默是種語言,一種更有份量、更有內涵的語言。



(本文編輯朱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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